The Smiths是英国历史上继The Beatles之后影响最为深远的乐队之一,同时也是英国历史上继The Rolling Stones之后最为声名狼藉的乐队之一。
1982年,脸上挂着蔑视一切的笑容的Morrissey在曼彻斯特站在了历史的前台,他所领军的The Smiths开始了对英国音乐的颠覆和对英国传统的嘲讽。The Smiths最初秉承的似乎是The Sex Pistols的传统,不喜雕琢的演奏,无政府主义的虚无态度,狂暴的三分钟冲击波弥散在The Smiths的音乐之中。但其实他们与朋克风格并无真正意义上的直接的传承关系。作为朋克运动大潮之后的回响,The Smiths在音乐精神上继承了朋克破坏和无畏的特点,其核心是朋克桀骜不逊的倔强精神;而在音乐上较之朋克乐更具有旋律性和压迫力,成为日后很多英国非主流音乐风格的起源。
尽管The Sex Pistols被形容为是一群暴徒、恶棍、无政府主义者、破坏分子,但他们并不比The Smiths更令人厌恶。这支英国历史中广受欢迎同时也最具争议的乐队的核心成员是由举止古怪的主唱Morrissey,时髦而善于创新的吉他手Johnny Marr,刚毅的贝司手Andy Rourke,和甘愿隐藏在乐队光环之下的沉默的鼓于Mike Joyce所组成,此外还有一位后来短期合作的第二吉他手Craig Gannon。
作为同一支乐队的两个核心人物,在Morrissey(生于1959年5月22日)和Johnny Marr(生于1963年10月31日)身上,我们看到的却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格,而且两个人在音乐的理念上也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很是奇怪,The Smiths竟是由这样两个风格迥异的人联手打造的。
吉他手Johnny Marr是一个传统摇滚的捍卫者,Keith Richards是他的偶像,在1982年正式组建The Smiths之前,Johnny Marr浪迹于曼彻斯特多个摇滚乐队之间,直到遇到Morrissey之前,始终没有能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实际上Morrissey在遇到Johnny Marr之前,也不过才有几个星期的演唱经验,他最初好像并不想成为一个摇滚明星,只是很满足于自己歌迷兼影迷的身份。在他十几岁时,就显现出了诗歌方面的天赋,他对Oscar Wilde(奥斯卡·王尔德)的诗作情有独衷,并经常有诗歌得以公开发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曼彻斯特当地的出版社Babylon Books出版了他向James Dean(詹姆斯·迪恩)致敬的传记作品,还有关于The New York Dolls的一本书,而且他还是英国当地The New York Dolls歌迷会的会长。
如果对Morrissey的少年经历加以留意,不难看出Morrissey少年时的偏好对The Smiths的影响:The New York Dolls的音乐是The Smith的音乐根源之一;而成为詹姆斯·迪恩那样在青年文化中起到摧枯拉朽作用的反主流文化明星,也正是Morrissey的人生目标。Morrissey的少年图腾,“19世纪的逆子”双性恋作家奥斯卡·王尔德才华横溢,独立特行,既是唯美主义的活标本又是伤风败俗的代名词。和奥斯卡·王尔德一样,Morrissey也将一切流行观念玩弄于股掌之上。在Morrissey“轻浮”的歌词背后,常常可以见到对人世的厌倦。生的时候就当死亡从不存在,死的时候就当作从未有生。Morrissey对历史对生命的疑惑和忧虑,是用象征或隐喻将景象无限放大的,你仿佛看见在缓慢的律动中,生活给予你的残酷。生命和历史在不停的绝望挣扎中呈现出残酷而飘逸的美。
2000年前后,世界各大音乐媒体纷纷对上个世纪的乐坛进行回顾总结,公布了各种类别的排榜。著名的英国《Q》杂志心有余悸的评选出了摇滚史上影响最坏的十位音乐人,The New York Dolls、David Bowie、Prince、Lou Reed和Syd Barrett均榜上有名,而坏盖群枭的竟是Morrissey。Morrissey是一个敏感、玩世不恭、固执地对抗成人世界的问题青年。他全然一副反传统主义者的姿态。选择了一种哭丧的唱腔背离了在他那个时代所能接触到的摇滚乐的传统。他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而完全不会顾及听众感受的人,我们可以看到他在舞台上自恋地沉溺在自己的声音里。
Morrissey的每一场演出有两样东西似乎是不可少的,那就是一大束剑兰和一只助听器。在演出的过程中,Morrissey的后兜中经常插着一大束剑兰,再在此时刻意的扭动臀部:在鲜艳的色彩服饰装点的背后,面色苍白的Morrissey的耳边总是有一支助听器的,裸露的左侧脖颈赫然露出“Bad”的刺青。他敢于标榜自己的非道德化,制造丑闻并以此为乐。在舞台上Morrissey是没有乐器需要演奏的,他所演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或是向着观众扭动着自己的臀部,或是在与空气中的情人做爱,在“Sheila Take A Bow”的MTV中,Morrissey的表演完全可以用骚首弄姿来形容。
1984年,The Smiths的首张专辑《The Smiths》正式出版发行,这张同名专辑一鼓作气终结了八十年代初期支配英国乐坛的合成器新浪潮音乐的统领地位,使得阴郁的后朋克迅速汇入主流。从表面上看,The Smiths的声音较之后朋克乐并没有根本的不同,但实际上,Johnny Marr的吉他,以其清新而层分明并且有着易于记住的美妙旋律,对旧有音乐形式的进行了惊人的颠覆,他彻底的从内部对旧的音乐结构完成了解构。在这张专辑中只有少数几首作品遵循了旧的歌韵,其它的作品按照它们自己的音乐架构来看都是极其美妙的。Johnny Marr富于创意的歌曲写作和优美的吉他演奏结合了Morrissey另人失魂的低声吟唱和匪夷所思的歌词成功的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创新。Morrissey的歌词所关注的主题更是让传统的卫道士大跌眼镜:同性恋(“Hand In Glove”)、猥袤儿童(“Suffer Little Children”)和谋杀(“Pretty Girls Make Graves”)都堂而皇之地呈现在The Smiths失衡的音乐中。但无论是低吟还是狗吠般的叫喊,Morrissey的歌声给人的印象又总是讽刺诙谐,确有见地而令人信服。在朋克运动整体陷入低潮的八十年代中期,The Smiths的这张同名专辑开启了一个另人鼓舞的新时代,朋克精神也因此再次得以彰显在。
同年发行的《Hatful Of Hollow》中有一首解读Morrissey内心的最好的作品“Heaven Knows I'm Miserable Now”,歌名改自Sandie Shaw的作品“Heaven Knows I'm Missing Him Now”。在这首自传体察曲中Morrissey颇为自嘲地尽情吟唱生命的痛苦,我认为这是The Smiths最为动听的一首歌。略带迷幻色彩的富有空间层示感的空灵、紧凑的吉他,交织着喜悦和悲凛朴素的鼓点,明显的留有余地,没有其作品里强劲连绵的阴沉节拍,但涌动的却是同样阴暗的激情:沉稳的贝司弥和着吉他呈现出的裂状破碎节拍,殷殷的关切自然流露。Morrissey的嗓音流露出的不是怨恨而是温柔,Morrissey在第一句歌词“Was Happy In The Haze Of A Drunken Hour,But Heaven Knows I'm Miserable Now”中最后唱出的挑音和多次使用的气声绝对可以在瞬间击穿你冷漠的障蔽,直达你的内心。这是一个只有在买醉后才会感到开心的男人,他的生死没有人介意。尽管在这张专辑里鲜有乏善可陈之作,但Morrissey在这首歌里的演唱最令人难忘。这首歌荣登英国榜的第十名,是乐队单曲所达到的最高榜位。
从1985年的第二张专辑《Meat Is Murder》开始,The Smiths开始多样化的探索,从其一成不变的中速节拍中,我们听到了晦涩、焦虑、忧郁和苦乐参半的热情。第一张专辑里刺耳的吉他声开始变得更加精致华丽起来。这张专辑使得The Smiths成功莫定的自身的位置,而没有成为只有一张专辑的昙花一现式的乐队。
1986年的第三张专辑《The Queen Is Dead》是乐队乃至英国摇滚乐的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张专辑(这张专辑堪称八十年代最彻头彻尾的英式专辑),在BBC Radio2002年的过去五十年最佳专辑的评选中,这张专辑位列第九名。暗黑色的唱片封套上是一张死者的照片,苍白的双手无力的垂在胸前,隐在其后的是一张不忍卒读的无生命的脸,一种冷峻、窒息的气氛扑面而来。插页里乐队的照片也是黑白的,透着英国人特有的内敛与持重。然而这张专辑所要传递的信息却是爆炸性的。“君权神授”尽管已经成为历史,对君主的奉承歌颂却并未在英国人的头脑消失,亵渎神灵也同样会招人嫉恨,这是中国人不太容易理解的,它和个国家的现代化程度无关。十年前,The Sex Pistol以“God Save The Queen”已经将上帝与女王掀翻在地,此时The Smiths还要恶狠狠的诅咒一把。专辑的同名曲“The Queen Is Dead”中充斥着对皇室、教会、大英帝国、撒切尔夫人的铁腕时代的大不敬和嘲讽漫骂。还有什么是Morrissey所不能攻击的 —— “孩子,女皇死了!”,这是一个多么熟悉的启示录般的声音,上个声音是“上帝死了!”是没有能迈过二十世纪门槛的那个德国的疯子指使一个四十岁的名叫查拉斯图特拉的男人向全世界宣布的。在这首歌曲的MTV里,似乎完全是以一个癫狂的精神分裂者的视角来观看眼前这个疯狂的世界,一切都在不可思议的旋转、跳动,令人目眩又令人茫然:高速行进的影画扑朔迷离,加之墙上的“The Queen Is Dead”的涂鸦,低垂脖颈的向日葵、燃烧的火圈、旋转的红色的贝司、在空地上狂跳的身着白裙的半裸的女孩,肆意扬动的大英帝国的米字旗,和闪而过的在“Bank Of England”发行的五英镑钞票上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肖像……在最后狂景的失真吉他和暴烈的鼓点与奔突的贝司声中产生了让人昏厥的绝望,没有人会怀疑Morrissey说的不是真话。
1987年录制的第四张专辑《Strangeways,Here We Come》的时候,Morrissey和Marr之间的摩擦最终导致了The Smiths的早夭。1987年8月,The Smiths解散。这支乐队一共存在了5年。1988年,乐队解散以后,所在的Sire公司推出了乐队的最后一张专辑《Rank》,这是一张乐队1986年在伦敦The National Ballroom的现场录音,成为了The Smiths最后的绝响。
The Smiths身处撒切尔夫人的时代,Morrissey只是一个以身殉道的悲剧角色。他对于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的保守性和虚伪辛辣的讽剌和抨击,今天依然让人们的敬重。在Morrissey惊世骇俗的言辞背后,有的是他们对一个高压、专制社会的愤怒:有的是他们对一种毫无创造力、自由的即成体制的抗议。他的言辞与主流社会的龃龉和格格不入,内心中决不与一个彻底世俗化的世界同流合污。但是优美的音乐却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叛逆言辞能够扩展开来,并且深入人心。
1992年发行的MTV作品“How Soon Is Now? ”可是视为The Smiths最严肃且深刻的作品。在混沌的吉他噪音和青灰色的画面基调中,一个穿着鲜艳红装的女郎在歇斯底里的跳着舞蹈,穿插其中的是过度工业化城市的可怕的街景:一排排高耸入云的烟囱向外喷散着黑色的浓烟,红衣女孩仍在忘情的跳着,坚硬的水泥楼墙、紧闭的楼窗和烟雾缭绕的工厂倾诉着工业城市给人的绝望与不安。曼彻斯特不是钟灵毓秀的人间天堂,它只能催生出工业时代最后的张狂。
作为八十年代最具权威的英国独立摇滚乐队之一,The Smiths确定了英国另类吉他摇滚的法统。The Smiths的出现使英国的后朋克和新浪潮时代真正来临,也开创了整个八十年代后的英式吉他曲的基本构架,深刻地影响了以后二十年的英国音乐的发展 —— The Smiths身上流淌的叛逆嘲讽,以及音乐中的美妙的商业色彩成为了日后英式流行乐队的必修课。它确保了九十年代英式流行乐获得了最终的成功。The Smiths的历史深度在于对那个时代的前卫状态所作的贡献,他们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和惊世骇俗的恣睢举动背后游离着那个时代最深刻的思想,他们是与众不同的一代,是将自己的声音镌刻在历史回音壁上的一代。我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Morrissey蔑视一切的笑容,但在他不安分的灵魂深处,我看到:他的笑里有怨恨,他的笑里有冰霜。(我爱摇滚乐)